鹤雪怀

忙。沉迷摸鱼。站在坑边缘的自娱自乐党。

[天行九歌/秦时明月]悲回风(155)

第一百五十五话:山雨欲来

烛幽出门便看着正等着她的嬴政,他朝她伸出手。她慢慢走过去,径直埋进了他的怀中:“君上不是不来吗?”

他为她披上披风,戴好兜帽:“朕见你许久未归,便来接你。瞧你像冰块似的。”

烛幽闭上眼:“好累。”

“这就回宫去。”

她仍埋在他的怀里没有动,仿佛在重聚流失的力气:“……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烛幽抬起头:“颜路已然伏法,按照律令,妄图弑君需要悬首示众,可于私,他是荀子送到我这里来的,也是我的救命恩人……虽行了大逆不道之事,既已伏法,我还是希望能留他全尸,在咸阳安葬;于公,他是儒家齐鲁三杰之一,儒家门生众多,若让他们知道他死后还被这般对待,鼓噪生事恐生哗变,对君上声名有损。”

嬴政理了理她的头发:“朕说了让你处置,自然是你想怎样都行。”

“让步光去办吧,寻一处清净地……”

“好。”嬴政将她抱进轿辇,吻着她冰凉的额角,“去休息吧,朕会让司巫好好配合的。”

烛幽回去之后便睡下了,嬴政坐在榻边望着她沉静的脸,抚平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她果然不会让他失望,他果然是她心中最为重要的存在。他的璨璨,他是那样地爱她,世间的一切珍宝都抵不过她,就像所有的一切在她心中都抵不过他一样,他们就应当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回到咸阳宫后,嬴政一心让烛幽将养身体,可烛幽知道自己的身体恐怕恢复不了了,虽然太医令极尽心力为她调养,可她很明白她的问题不只是小产,更在于她险些打开了通天之路。幻音宝盒、逆鳞、苍龙七宿传人的血以及天选之人,集齐了这些要素之后就可以感应上天,但是以凡人之身通天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就像五百年前成功开天的自己丢了神魂和性命,现在仅仅是引动了天象就感受到了无可逆转的衰弱。可登天是多么巨大的诱惑啊,她觉得就算是嬴政也不可能抵挡,可是以她为代价的登天势必令他两难,所以就不要让他选了吧。

烛幽倚在窗边望着外面簌簌落下的雪,步光从外面回来,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跪下:“夫人,事情办妥了。”

烛幽看向她,即使在这样的距离,她也感觉到了步光在外奔波所带回来的寒气:“扶苏没说什么?”

“公子没说什么。”

烛幽便知道扶苏的态度了,她轻轻点头:“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步光行礼后退下,烛幽头脑放空,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那厢扶苏刚见完步光便被叫到了御前,嬴政看似随意地问:“最近学宫那边有什么动静么?”

咸阳的这座博士学宫便是烛幽想送颜路去的地方,它从秦国东出开始就一直存在,用以招揽天下英才,嬴政当政后曾将这些人都逐出去过,李斯为此上了《谏逐客书》,从此开启了他的平步青云之路。这儿之前确实出过不少人才,可到如今,这座学宫的象征意义早已大过了实际意义,还剩下的客卿对嬴政来说也就是个摆设,养着也就养着了。

扶苏知道自己父皇想问些什么:“回父皇,墨家余孽之覆灭确实给学宫博士们不小的震慑,但颜路之死更激起了一层波澜,博士们起了论政之争。”

“论政?论些什么政?”

“无非是些老生常谈,宽政仁政之类。”

这些东西嬴政都听累了,他也懒得强求这样一群人接受秦国新政了,只要不煽动人心,不行违法之事,关起门来做什么都可以。他望着站在下首的长公子,问:“想不想去蒙恬那里历练?”

扶苏显然没料到嬴政有此一问,但他闻言的瞬间便眼睛一亮,答得毫不犹豫:“儿臣愿意!”秦国以军功爵制起家,扶苏虽然是长子,却也只顶了个名头,此时若能去边关争爵那是再好不过。

见他如此,嬴政微不可察地翘起嘴角,扶苏并没有忘记秦国起家的根本,甚好:“朕会派蒙毅去安排,这几日你先做好准备。”

扶苏敬拜道:“多谢父皇!”

待他走后,嬴政又传了胡亥。不过多久,长公子悄然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紧接着连烛幽也耳闻了胡亥公子在学宫把孔鲋揍了一顿的消息。

孔鲋是孔子的第八世孙,若说小圣贤庄是天下文宗之首,那孔鲋应当就是儒家弟子的精神领袖,然而胡亥把他给揍了,而且还只落了个禁足抄书的惩罚,可谓是轻得不能再轻。而就是这样轻的责罚,却是重重地扇了儒门弟子一巴掌。而且随后又传出胡亥公子殴打这位孔子后人的原因,他去听博士学宫辩合,却听到他有复辟分封之言,再加上扶苏因为论道一事被丢去了边关,所以才意气用事将人给打了。

“这样不妥吧?”若是别人就罢了,可那是孔子的孙子,是文通君,是目前唯一显学的精神领袖,儒生又遍布天下。

嬴政牵过她的手:“没什么不妥。”

“此事难道是君上授意的?”

“朕只是让他多去博士学宫走走,此子倒是乖觉。”

乖觉确实乖觉,嬴政就一点点暗示,胡亥立刻就会意了——他想收拾儒家了。作为天下之主,他明面上还供着这个硕果仅存的学派,让天下人看到他对儒学的尊敬,在颜路刚刚死去的现在贸然出手不妥,让扶苏来做又对他影响不好,所以嬴政在动手之前还让他去了九原边关,事情落到胡亥这样一个年纪不大平日又有些不着边际的小公子身上再好不过。可是胡亥未免做得有些过了,他竟然编排了扶苏。烛幽说出自己的疑虑:“这真的是胡亥公子一人的想法吗?”

嬴政笑了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不过也就是小打小闹。等扶苏立了军功回来,这些谣言就只会不攻自破了。”

蒙毅可是告诉了她朝堂上李斯还特意褒扬了胡亥,从之前到现在他对胡亥的回护过于明显了,倒是同扶苏的关系很一般。

见烛幽走了神,嬴政捏了捏她的手指:“别想这些了。”

烛幽抬眸:“可儒家之事?”

“朕现在仅仅是敲打敲打他们罢了。妄议朝政,意图复辟,若此事关在学宫的宫门之内,朕可以不计较,权当学术之争,但若出了那个门……至于你担心的影响不好,其实黔首们对儒门弟子的印象并没有那么好,一群不事生产需要供养、天天教人做事的人能有几个人喜欢?只要他们不自己生事,朕就不会真的怎么样,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烛幽点了点头:“是我短视了。”

“朕都说了你是瞎想。”嬴政捏了捏她的脸,“有没有走累?歇一歇?”

“嗯,有点困了。”

“好,睡一会儿。”

烛幽近来真的很容易困,一旦睡下就总是在做梦,身体的衰弱最明显体现是记忆的混乱,而阴阳家的人都认为梦境是记忆的一部分。她从前总是在濒死时看到一些零碎的画面,那些其实就是身体在极弱时锁不住的神思。肉体的承载力是有限的,过多的神思会让身体负担加倍,而现在本该尘封的记忆时不时地就被翻起来,让她每日都很累。

——便是在扶苏离开咸阳之后,朝野忽生复辟之潮,孔鲋、叔孙通、周青臣、淳于越等博士与大臣们朝堂论道后,李斯上书请颁“焚书令”,顿时上下一片哗然。然而嬴政并未阻止,就此推行。此令一出,孔鲋连夜逃出咸阳回到齐鲁故地,李斯趁机带人回到了小圣贤庄焚毁了藏书楼,荀子气得当场吐血,不日辞世。她怒斥李斯欺师灭祖,几欲提剑将其斩杀,嬴政却一力保下了他。她发誓再也不要见到李斯,迁居北坂。

焚书之后,云中君又带回了一本《录图书》,上面赫然写着“亡秦者胡也”,烛幽想起李斯和胡亥过从甚密,便想借机绝了这后患,可恰逢匈奴南下劫掠的时节,嬴政觉得此“胡”当是指北境胡人,于是命蒙恬带军提前北上阻击匈奴,赵国原本的长城也一路向燕代之地修了过去。

同时,孔鲋不知如何作想离开故地带着门生举族逃乡前往嵩阳隐居——这是秦法所明令禁止的,而且他竟联系上了六国老世族的秘密力量,于是再次引发一场腥风血雨,秦军不仅推倒了孔府,甚至还掘了孔子墓,随后在骊山坑杀了四百多名被牵连的儒生。扶苏连夜赶回咸阳劝阻,然而一纸诏令将其贬往九原监军,这时嬴政的身体也不好了,接连又是星坠东郡,沉玉复现,天象数异,谶言、童谣层出不穷,烛幽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他打开了通天之路……

从梦中惊醒的烛幽遍体生寒,她气喘吁吁地望着幔帐,头疼欲裂。嬴政在外间听到动静,来到她身边:“又做噩梦了?”烛幽觉得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腔了,还隐隐作痛,眼前一片纷乱,根本无法回答他,他也不计较,俯身将她搂进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没事了,没事。”

烛幽嗅着他身上安神香的味道,慢慢平静下来。嬴政温柔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最近怎么老是做噩梦?”

她埋在他的怀里摇了摇头。

“太医令也老瞧不好……是不是蛊虫出了问题?要不要召焰灵姬来咸阳?”

烛幽还是摇头。

“璨璨,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朕?”

烛幽更是摇头。

嬴政沉默,最后妥协:“有事一定要告诉朕,知道吗?”

烛幽终于抬头看他:“君上,我没事,等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你不用担心我。”

他凝望着她的眼睛:“好,朕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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